重逢的一家人

台中地區有一個成功的商人老楊, 是我的舊交, 他開的超市生意興隆, 但隨之而來的, 是極度揮霍的生活, 老楊每晚總是很晚回家, 偶而甚至不回家了, 面對這樣的老公和爸爸, 他的妻子和子女, 過著敢怒不敢言的日子, 我回台灣時見到他們, 說我在楚雄村子裡, 正過著鄉居的窮苦日子, 假如不嫌棄, 可以讓他們三個去待在鄉下, 散散心, 享受沒有煩惱的日子, 未料到他們一口就答應, 三個人隨我飛到昆明.

從昆明到楚雄路上, 我才發現他們根本沒有留字條給老楊, 大概是存心的不告而別, 當作對這個走樣的父親的一個逞罰, 我雖然有些不安, 但是清官難斷家務事, 也不好再說些什麼, 楚雄到牟定果園的交通, 可以坐車, 有汽車和馬車可選, 一家三口說要坐馬車, 就這樣一路聽著鈴鐺和馬蹄聲, 他們到了我那個鄉下的果園.

果園的邊上, 是個水壩, 我農閒的時候, 給自己弄了艘小船, 偶而划到那個像湖的壩子裡, 享受放眼一片的山光水色, 一家三口, 如今也在這個環境中, 找到了他們自己, 而在台灣的一切不愉快, 也早就煙消雲散, 三口子釣著魚, 玩得不亦樂乎的時候, 我開始懷疑, 到底這次老楊會不會趕過來? 何時會趕過來?

平淡快樂的一個禮拜過去了, 我總算接到老楊的電話, 老楊說他報了警, 最後想不出辦法, 就去找旅行社, 發現三個家人到昆明來了!! 那一定是來找老蔡我, 電話上我賣關子, 順便又訓了他一頓, 但老楊此刻只想確定家人的下落, 我說既然知道錯, 那要不要趕過來, 老楊說他馬上過來.

老楊到昆明時, 我問他老婆和小孩要不要去接他? 三個人都不想去, 我只好一個人去了, 機場裡, 簡裝的老楊看起來非常憂愁憔悴, 而他最重要的事, 只是見到他失去的親人, 一路上他偶而搓著手, 又偶而看看手錶, 我打心裡看得出他的著急, 心想, 這老楊還算是有救的.

那是一頓極其安靜的晚餐, 老楊, 老婆和兒子女兒都沒說話, 我偶而起個話題, 就會有人借添飯加湯, 讓一句也接不下去, 老楊吃得著實委屈又難受, 飯後整晚都靜靜坐在陽台, 並且早早就去睡了.

第二天要去釣魚, 邀老楊去的時候, 他說釣魚有什麼好玩兒的, 我說昨晚吃的是他兒子釣的魚, 他也提不起勁兒, 一副心不甘情不願的跟我們到了湖邊, 我給了他釣竿, 讓他坐下, 記不清是女兒還是太太先上的鈎, 但是接下來的手忙腳亂, 讓一家四口不得不同心協力, 和兩隻倒楣的野生大草魚, 左右交錯的拉扯了近四十分鐘, 我看機不可失, 拿起V8把四個人, 時而慌亂時而嬉笑的樣子給紀錄起來.

一隻約十六公斤的草魚, 做成了一道道可口的料理, 兒子還把另一隻小一點的給放回湖裡, 一家人由老楊帶頭, 和我道謝, 說的不外乎是這次讓他體會鄉下的單純樸實, 也是他第一次了解自己不能失去家人, 但到這時, 老楊還算鎮定, 而他說的話, 雖然句句誠懇, 但也還是一副一家之主的樣子, 我於是決定要讓他們看看自己釣魚時, 如何變得更像一家人, 其樂融融的樣子.

老楊看錄影帶時, 才真情流露, 激動落淚, 喃喃自語說, 為什麼從來都不知道珍惜, 當自己還有體力時, 竟然不把時間花在家人身上, 老是往外跑, 沉迷在風月場所中, 以為那樣才是快樂, 老楊還跪在妻子面前, 起誓要洗心革面, 問老婆會不會太遲等等. 不過我有把握, 他這輩子一定不會忘記, 自己和家人在牟定農場釣魚的那天下午, 人生發生的巨大轉變, 我當然也感慨萬千, 五個人這晚上都落了淚, 一起慶祝老楊的重生.

我的農場很簡單, 卻想不到還能有這麼大的功用, 一直想說在台灣的日子, 要比這兒的好過的多, 但在老楊帶著一家子回台灣的那一天, 我卻打心裡產生繼續經營下去的想法.